國立台北藝術大學 關渡美術館 Kuandu Museum of Fine Arts, TNUA, Taipei, Taiwan

20090125

2009 美術創作卓越獎-【 】



2009美術創作卓越獎-【 】 / 湯凱鈞

命名的從缺

2009美術創作卓越獎事實上就是一個為美術學院學生所設置的獎項,這個獎項其實就是學院藝術的展現,當然,每一個獎項總有其限制之處,每一位評審所認定的好的藝術作品總有出入,因此獎項所代表的到底是學院藝術的宣稱還是僅僅反映評審們的藝術觀點,成為一個大家心照不宣的疑問。當大家在討論要為此次卓越獎展覽設定什麼共同的標題時,一句「要我們找出卓越獎的標題,那不是應該先去問問評審們為什麼會選這些作品?」,反映了美術卓越獎說穿了不過就是一個獎項,也點出了得獎作品所具有的差異性。雖然每件得獎藝術作品所表達的都是對於當下生活面貌的不同感知,但是因為作品彼此間的差異,訂定共同副標題是否會降低差異是應考慮的問題,加上卓越獎展覽代表著一個競賽類型的展覽而非策劃性展覽,若強加上一個共同的副標題反而會模糊了某些創作者欲傳達的訊息。因此在與得獎藝術家討論過後,我們去除了往年都會訂定的副標題,僅以美術創作卓越獎作為展覽標題,就是為了真實呈現卓越獎的競賽面貌以及將卓越獎展覽放回對作品的思考層次,擴大作品之間的自由對話與論述空間,甚至彼此詮釋,回歸展覽對於每件作品的基本觀照。
但展覽命名的從缺並不表示創作類得獎作品沒有傳遞出相似的特性,整個展覽所突顯的是創作者對於這個時代的感知與詮釋,這些觀點透過藝術家的個人語彙傳達出來,透露了屬於這個世界的真實樣貌。

藝術呈現的真實

這次卓越獎創作類得獎作品的共同特徵,即是創作者都在處理關於「真實」的問題,這些作品展現了藝術家對現實世界的真實感觸,儘管在參展人的創作論述中總不乏對於虛擬與真實的二分,或是將作品設定為自我內在幻想式的表達,但在這些作品中所呈現的卻是創作者認知的真實樣貌,這些作品在影像中創造藝術家自我認同的真實樣態,同時又反映現實世界中的某些狀態。當然,藝術所探討的總是關於「真實」的問題,藝術作品總是多少映照著現實世界的景象,創作者企圖在由大量影像佔據的當下世界中建構真實的片斷,他們在作品中描繪某個現實以外的世界形象,而這些形象經過創作者感知的轉化後生產出新的意義,透過意義的累積形塑出現實世界的真實樣態。事實上,虛擬與真實在藝術中絕非相對的概念,真實對於人來說從不存在著客觀標準,虛擬空間的發展改變了人對於真實的感知模式,使我們處在一個沒有絕對真實的情境之下,甚至我們必須在虛擬的空間當中去找尋所謂的真實感,而當我們面對藝術作品時,我們無法斷定藝術作品中展現的是真實還是虛幻的情境,因為作品所操作的,是在真實與虛幻之間遊走的情境,即藉由描繪或創造一個虛幻的場景來表達真實情景。當然,我所定義的真實是不同於現實環境的,真實是藝術家可以操縱與改變部分,是經過內心的轉化與思考的情景,是藝術家自我對外在世界的詮釋;而相對於真實的現實則是外在於藝術家的部份,必須靠著實際介入社會與行動才能改變。
張輝明的《雙鏡》、《角落系列》所揭示的是視覺的不確定性,兩件作品打破了平常人以視覺為主的感知形式,創造出失焦的視覺經驗,這樣的手法一方面表達了對於真實的不確定,另一方面又引發觀者對於真實進行再思考。牛俊強的《明信片》,試圖訴說人處在一種無法觸碰真實的符號系統中,又或者這些消費符號正一步步的構築出一個屬於當代的真實情境。
周代焌的《拯救世界完是餘興節目》、《餘興過後是拯救世界》所展現的是一種幻想經驗,儘管這些圖像是來自於虛擬的動漫世界,但卻反應當代人與動漫世界的緊密關聯;而對於卡漫社群而言,動畫中的世界可能比現實更加真實。一樣使用卡通符號做為創作語言是陳宏群的《消解在那之上》,陳宏群將卡漫符號以投影方式介入寫實繪畫空間,創造一個真實與虛擬並列的效果,奇怪的是,卡漫符號在這件作品中呈現出的卻是比寫實的磚頭、石版更加真實,顯現出那些一般人所認定的虛擬符號正慢慢成為現代人新的感知來源。陳敬元的《一切都是為了愛》、《千辛萬苦,終於與你相會》、《無論如何,我都願意與你飛翔》,將對日常的感知,透過寓言式的故事與漫畫語彙表達出來,呈現瘋狂的幻想,展現了自己所認為的真實世界,卻也透露出現實世界的種種荒謬性。
許尹齡的《肉眼差距》、《長壽俱樂部》、《愛的教育》,雖然是將人化為沒有感情物件的幻想,但同時卻揭露了當代世界殘酷面貌的真實,以及對現實的反抗。而廖祈羽的《搖阿搖》,操縱著人的欲望,創造出一個人對於他人身體掌控的欲望流動空間,與女性身體在社會意識下所處的真實狀態。

這些作品展現的是截然不同的真實面貌,作品影像所形構的是世界的現實樣態與創作者內心的真實,是藝術真實的表現;這種真實存在於藝術家將外在世界所引起的感知轉化為向自我內在世界的語彙,並藉由創作展現。儘管每位藝術家所認知的真實不盡相同,且有多種樣態,但彼此間又有種奇妙的互相連結。作品創造一個真實虛擬交雜的場域,描繪所見到的、所感覺的世界,而這個場域對於藝術家本身而言或許才是真實所在,換言之,這些藝術家將內心世界與想像表現在作品之中,企圖引發觀者對於真實世界的想像。

介入現實之中的藝術實踐

不同於創作類得獎作品著重於對現實世界的思考,策展計劃類得獎作品-陳豪毅的《標誌聯盟》(Tag Ally),討論的是藝術實踐的現實問題,即藝術在現實世界中如何進行諸眾的再造和實驗,藝術活動如何產生一個平台,領導群眾做出社會實踐,他探討如何以標誌介入現實生活之中,展開一連串的藝術計畫與對話,以打開藝術實踐與社會參與的可能。因此相對於其他7位卓越獎得獎藝術家向內追求真實,《標誌聯盟》欲探討的是如何用藝術在現實中去創造一個新的發展。

將《標誌聯盟》以展中展形式展出,一來表示此展覽概念經由卓越獎評審機制選出,二來此展作品恰好與其他創作類作品形成對比,相較於其他作品,《標誌聯盟》中的藝術作品,以積極主動介入社會的方式,創造新的溝通平台,突顯了藝術與社會之間的關係,也將藝術與社會做了實際的連結。兩組截然不同的藝術作品在展場中相互映射與辯證,創造了一個相互對照的空間,打破一般展覽所追求的相同調性,給予觀者更大的思考空間。2009美術創作卓越獎在此兩組不同的展覽中,突顯了當代藝術發展的兩種面向,一是藝術在虛實交錯的空間中探討世界真實,二則是藝術介入現實之中,企圖引發改變社會的群眾力量,不過看似截然不同的兩種發展,其實皆源自藝術家或策展人對現實社會的想像,同時也刺激著觀者對於世界或未來的思考。

不過,雖然這樣的差距開啟了不同的想像,但也因為此差距更加突顯了卓越獎不可命名的情況,以及將美術競賽得獎作品於一個展覽中一同呈現下的非同一性狀態,卓越獎展覽,到底是一個競賽式的展覽,每件作品呈現出的不同面貌,也許能構築出學院藝術創作的部份真實,但也因為每件作品所關注的問題不同,觀者只能在這交錯的訊息中,藉由對每一件作品的觀看與思考,得出卓越獎展覽的真實面貌。

2009 美術卓越創作獎 網站

20090120

我們的十九號房可以在Room 18中創造嗎?

文/胡朝聖

乍看之下,「 ROOM19」像是個從夜店概念延伸而來的浪漫展覽,空間內有著夜生活慣常的目眩神迷與波西迷亞式的黑暗情調,在遙遠的(相較於夜店聚集的台北東區,「 ROOM19」的邊陲倒也突顯了藝術家在主流社會上的某種位置)關渡訴說著一群人的生活寫真。

在策展人吳達坤刻意營造的娛樂氛圍下,「 ROOM19」讓關渡美術館呈現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空間精神,輕盈並帶有神祕特質,遊梭其中,不太像是看展覽,倒像是在夜店裡的真實感受,讓進入的人將觀看當成正當理由,進行偷窺,堂而皇之的闖入這十九間的私密套房、空寂的居屋;儘管看似歡娛熱鬧,美術館具大的空間裡卻散發著異樣的虛無與空蕩,此時展覽的氣氛在眼前更顯得孤寂,霓虹閃爍或杯觥交錯都成了一種幻象,如夜空中的星球那般遙遠,十九個房間有著十九個故事,卻都孤單。

「 ROOM19」展覽之源初概念來自於2007年獲頒諾貝爾文學獎的英國知名作家朵麗絲.萊辛( Doris Lessing)的短篇小說「到十九號房」(to Room19),內容描述一名因結婚而步入家庭的職業婦女,在婚後的十多年間,孜孜矻矻於相夫教子,卻不知人生目標為何而逐漸喪失自我,最後選擇遁逃到旅館內19號房孤獨療傷,後來丈夫外遇的事件曝光,卻進一步加速了婦女逃離僅有的小天地而步入自殺以終結人生;策展人說:「萊辛的Room19是一個幽暗、孤獨甚且是逃避的空間,然而諷刺且巧合地,在現下的臺北,有一間名為Room18的人氣夜店,裡頭五光十色、笙歌達旦。相較於萊辛上世紀50年代的保守氛圍,現下的我們似乎多了更多選擇。而本展覽的主軸切入,即是談論:『在當代社會價值下,我們有幾間ROOM19?』」。

所以,一切就從房間開始;吳達坤在空間與氛圍的營造上,企圖從上述文學作品與夜生活兩種緣由做連結,藉由不同的時空差異,提出現代人在當代環境中所面臨的人生議題。儘管「到十九號房」(to Room19)和Room18與展覽「 ROOM19」概念之間的關連看來有些牽強,比方說十九號房跟十九間房間的關係為何?事實上小說裡的房間數應該是多過於此數目;而台北最火紅的夜店 Room18與其娛樂文化跟二十以及二十一世紀的存在主義議題又有為何會搭上線?但這樣看似無關的串連卻也創造了展覽本身的獨特質感,觀者像是進入到一個已被設計好的生命迷宮裡,在漆黑的十九間套房內,藉由看著他人的故事,找尋自己生命的房間。

從展場大多以新媒體藝術作為主軸的策劃概念下,可以想像策展人如何呼應夜店的歡樂、視覺聲光與互動氛圍,讓「 ROOM19」本身看來更像是夜生活的翻版,美術館空間經歷了奇妙的變身,甚至化身成為具有藝術特質的夜店,藝術圈的Room18,邀請的藝術家中確實有為數不少的作品環繞在夜生活的情境之中:凱比鳥+YEN的【Dance Floor】以空間裝置、音樂、影像記錄現代年輕人夜晚的生活方式,呈現了特定族群的面貌,然而看似前衛的流浪生活,卻以被納入經典藝術形式的裝置方式再現,保守了些;王婉瑜【Wednesday Party】側拍都會男女在酒吧裡的眾生百態,少了一般人對於夜生活的負面刻版印象,反而有種朋友夜裡相互取暖與把酒言歡的溫馨感;同樣描繪夜店的情景,李小鏡的【叢林】則強烈表現出夜晚的慾望橫流,男女在慾望的叢林裡,化身為各種毒蛇猛獸,向最基本的生理需求進行獵食;儘管最初在夜店拍攝作品的陳永賢不討論夜生活,但作品在本展中卻發展出一種奇特的人間慾望;FBI LAB以及許素朱等藝術團體的【靈幻跳影】、【模因基流】以酒吧裡的空間裝置作為發想,展出兩件互動作品,遊戲性質頗高,但卻有種與其他作品議題與內容格格不入之感,反倒是像展覽中的道具。這些件作品在空間中的配置,瞬時將觀眾拉到夜生活的情境,以一種虛擬實境的方式,讓夜店再現於美術館之中,對於觀眾來說可謂是有趣的身體經驗,在美術館中看到夜晚的人生百態。

或許是為了遷就房間的概念和夜生活的緣故,策展人在部分作品的挑選與配置上,陷入了著重於空間與夜晚氛圍的對應思考,展覽題目原本可以針對特定,如慾望、墮落、幻想、權力、歡樂等的議題論述;或者也可以藉由作品去營造特定的議題氛圍,這樣可能更容易聚焦;也或者明確的說,專注於討論當代夜店文化不失為一個方向,可偏偏又不是,展覽本身卻一直使人不自主的從夜店的角度對號入座,而更大的方向指向陳志建與賴佩瑜媒體世界下的都市景觀、黃世傑超現實的有機生物世界、PTB黑夜裡的窺視雙眼與變裝下的身分滿足,再到田中功起與劉瀚之失眠的獨居眠床等,都將人拉到某種奇特的空間與時代氛圍裡,更不只是夜店文化所能延伸出來的。若再以更精確的作品挑選與空間配置出發,相信作品彼此之間會更有張力,並可凸顯出更為明確的深刻議題,雖然策展人強調這與夜店的關係真的只是純屬巧合。

「 ROOM19」從一個討論存在主義的概念出發,卻以夜店的形式發展成十九個房間的故事,在冷靜空蕩(非指觀賞人潮多寡而產生的感覺,意指展品之間以冷靜疏離的方式被配置而產生的整體空間感)的展場中,瀰漫著當代環境與都市人在忙碌的白天生活之外的黑夜景觀與另類心理風貌,正如策展論述所提及「『ROOM19』它所提供的身體經驗跟實踐場域在某程度下可以改變了我們的思維、感官、行為與生活方式,雙重意涵上緊扣環繞在一個龐大到溢滿的主軸— 「生活的虛無與面臨無聊社會道德壓迫之創造與自我價值追尋」」。而我們的十九號房在哪裡呢?它或許還真的有可能在Room18中發現或被創造,而夜,確實有太多的空缺值得我們去挖掘!

更多內容請見:Room 19 展覽網站